徐予和不清楚肃国公府的后宅之事,但从他的神情当中不难看出他对肃国公夫人的痛恨,她只听人提过肃国公府的大郎君先前颇不受人待见,在刘密死后才渐渐出现于众人的视野之中,可再怎么说肃国公夫人梁氏也是肃国公的正妻,是他名?义上的嫡母,他做出弑母之事,不说官府会如何处置他,梁家和肃国公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?
“我自然不是明面上杀,”刘微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,微抬眼睑,“不过,也差不多,就算刘圭那个老匹夫查到了什?么,这?个时?候他哪有功夫与我计较这?些,他处心积虑谋划了那?么多年?,好不容易时?机成?熟,怎么会甘心因为这件事断送了他十余年?的心血,自然是瞒着外面,瞒着梁家。”
“就像当初他瞒着我母亲的死一样,”他低下?头,颓然地坐在地上。
徐予和捂着脖子坐在床榻上,一边看着他,一边将手伸入茵褥底下?。
“我母亲还卖过一个瑞鹤灯给你,”刘微倏而抬起头,苦笑道:“你当然不会记得我母亲,当时?你还太小了,又怎么会记得一个卖花灯的娘子,她好歹也是国公府的侧妻,谁能想?到国公府的夫人在街上卖花灯过活?”
其实这?件事徐予和是有些印象的,因为那?个瑞鹤灯,她留了好几年?,那?年?连着下?了几日的大雪,她前一晚忘了把外?祖扎的燕子灯收到屋内,好好的花灯就被积雪给压坏了,原本?会动的两支翅膀折了一支,灯上绘的燕子图案也被融化的雪水弄花了。
她自责了很久,想?趁着外?祖下?值前修好,结果?那?竹篾稍一用力就被掰断扯了下?来,还有一根竹刺扎到她的手指肚里,她只好请了母亲过来,可是母亲也无计可施。
等到外?祖和父亲下?值回来,她越想?越难过,还没把事情说完,就直接扑在外?祖身上哭个不停,外?祖连公服也没换,当场抱着她要去街上重新买一个。
可是街上没有一家有卖燕子灯的,也不知是手疼,还是心里难过,她又趴在外?祖肩头哭了起来。
那?会儿?外?祖在问一个卖花灯的娘子有没有燕子灯,那?位娘子也摇了摇头,但是见她哭着,就提了个瑞鹤灯逗她,瑞鹤灯的翅膀也会上下?扑棱,和燕子灯没差多少,她很喜欢,伸着两只小手就要去接。
卖花灯的娘子将瑞鹤灯递到她手里,发现她手指头里扎了一根竹刺,就趁着她摸花灯的时?候,将竹刺挑了出来,她隐约记得那?个娘子身旁,跟着一个衣衫单薄的孱弱少年?。
没两日,她陪母亲去御史台给父亲送牙牌,又在街上见到了那?位卖花灯的娘子,那?位娘子被几个地痞推倒在雪地里,捂着嘴不停咳嗽,指间?渗出点点血色,少年?眼中蓄泪,憋涨着脸站到几个地痞面前,似乎是要跟他们理论。
地痞们当然也不把他放到眼里,把他摁在雪里一顿踢踹,嘴里还囔囔着那?位娘子不知廉耻,丢了他们国公府的脸面,花灯摊子也被他们砸得不成?样子,木架上挂的螃蟹灯、鲤鱼灯、蝴蝶灯都被踩烂了。
那?位娘子默默承受着这?些指摘谩骂,爬过去跪在地上哀求他们放过自己,然而地痞们并?不打算收手。
她直接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跑了下?去,朝着那?几个地痞大喊:“你们仗着国公府的权势公然殴打弱小,凌辱他人,应该是你们丢国公府的脸面才对。”
那?几个地痞看她是个孩童,也不当回事,纷纷围过来,不怀好意道:“哪儿?来的小丫头,少多管闲事儿?,这?是我们自己的家事。”
她看着地上那?位娘子和那?个满身伤痕的少年?,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,抬起头继续朝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地痞说道:“既然你们说这?是家事,便说明你们是国公府的仆从,我虽不知你们是哪位国公府上的,但我知晓你们今日在街巷上欺辱这?位娘子和小郎君,便说明你们国公府家规不正,酷虐成?风,任由?下?人专任狠愎,立私门之威,于你们国公而言,此举实在有失臣子德行,败坏朝廷之法。”
“嘿,你这?黄毛丫头,倒是个伶牙俐齿的,”有个尖脸地痞瞧她说得头头是道,啐了一口,拎着拳头走上前,“但你敢跟我们国公府作对,爷爷我等下?就将你卖了,看你还敢不敢说出这?些话。”
“真是好没道理,何时?国公府的人就能随意殴打百姓、发卖人口了?”张氏按住她的肩膀,沉声道:“若是让御史台或是谏院的人知道了今日之事,只怕不将诸位背后依仗之人查个清楚,势必不会罢休。”
尖脸地痞嗤笑一声,挺着胸脯道:“御史台和谏院的各位相公哪有闲心管这?市井上的事儿?,我劝你们娘俩别自找麻烦。”
她看不惯那?地痞的嚣张模样,回头拿过母亲手里的牙牌举在手里,“御史台怎么不知道?等会儿?就有御史台的人把你们抓起来问罪。”
“一个小小御史,能拿我们国公爷怎么样?”那?尖嘴地痞仍是不知悔改,“连官家见了我们国公爷,那?也是要礼敬三分的。”
是时?,有位身穿赭色襴袍的青年?男子走到人群之中,笑着问道:“我竟不知哪位国公有如此大的脸面,连官家也要礼敬三分。”
那?尖脸地痞脸带不屑,单手叉腰道:“你们又是何人?我们国公爷的名?号岂是你能随意打听的?”
又有一位稍微年?长些穿着蓝黑襴袍的人站了出来,她认得这?个人,这?个人是当时?御史台的台纲之长,御史中丞高?襄,他板着脸,厉声喝道:“把这?几人给我带回台狱,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不将我御史台放在眼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