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心底一慌,慌忙拿起铜勺去舀,可雄黄燃起的烟气让她根本睁不开?眼睛,甚至阖上眼眸,仍有烧灼酸涩之感。
有?个?人从身后?扶着她,轻声道:“雄黄一经火烧,便会变为砒霜,你倒好,还凑上去吸了一大口。”
听到他的声音,徐予和仓皇转身。
她的眼睛被药烟刺激到,双眸微微泛红,氤氲着淡淡水光,赵洵眉峰一颤,心底满是担忧,“怎么不用绢布蒙上口鼻?”
徐予和揉了揉眼角,用衣袖沾去滑落眼眶的泪水,“先前觉得有?些气短,便摘了下来。”
“哎呦呦,娘子,可不敢把一整包雄黄全放进去,”有?个?医官为之一惊,急匆匆跑过来观察徐予和的面色,发觉无碍后?才对着赵洵垂首一礼,接着又拿起工具将雄黄粉挖出一多半,“咱们只是烧烟熏除恶气,避免伤处感染,一点?雄黄便足够了,要是放多了,那可是会中毒的,娘子之前觉得气短,现在眼睛泪流不止,就是闻这药烟闻得久了,只要出帐子缓一缓就好了。”
徐予和惭愧地低下头,“我笨手笨脚,给齐医官添麻烦了。”
“这也怪我准备不充裕,也忘了提醒娘子不能摘下蒙面的绢布,”齐医官抹了把汗,按照方子将虎头、雌黄等一一放入炉中,道:“娘子身子不适,当?好生歇着,今日若是没有?娘子与徐中丞带人帮忙,兵士们也不会医治得这么快,我替兄弟们谢谢娘子和徐中丞。”
这声道谢让徐予和更觉惭愧,连连推辞,“我也没帮什么,就在这里打打下手。”
赵洵道:“好了,眼睛都睁不开?了,还要在这里待多久?”
齐医官见?此?情?形,咽下嘴边的话?,笑着揖了揖礼,便扭头回去继续给伤兵上药包扎。
药烟渐渐在帐子里弥漫开?来,赵洵也有?些受不住这呛鼻的烟气,当?即扶着徐予和的胳膊把她带出营帐。
乔焕在外面已等候多时,见?二人出来,赶紧把狐裘递过去。
赵洵将裘衣披在徐予和身上,又从衣裳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擦掉她眼角渗出的泪渍。
徐予和身子一僵,明?明?吹来的风是冷的,可她却觉得脸上烫得厉害,轻抬眼睫,入目是一双墨色眼眸,夜色深沉,也难掩他瞳底流露出的浓重情?意,她抢过帕子退后?几步,“好,好多了,多谢王爷好意,此?处人多,王爷此?举怕是有?些不太合适。”
赵洵唇角忍不住泛起笑,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不肯离开?,“我回到军司,他们说你和徐中丞在这里帮着照看伤兵,所以我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,”看到那边马车前站着的徐琢,他才道:“走吧,徐中丞已经在那边等着我们了。”
“我爹爹?”
顺着他的视线望去,徐予和看到父亲也正看着这边,又见?赵洵嘴边压制不住的笑,看来父亲对他已改观不少?,居然?同意让他来喊自己回去。
赵洵道:“今日大胜,我擒住了柳枯青,他说他知道关于你外翁之死的内幕。”
徐予和瞳孔骤缩,问道:“他说了什么?”
“他让你和徐中丞亲自去问,我之前还奇怪为何西羌让徐中丞作?为使臣商议请和事宜,原来是柳枯青所为,”赵洵道:“先前我查了许久,发现那人十分谨慎,与此?事相关的人几乎全部丧命,不过有?个?人逃过一劫,后?来改名换姓,在汴京开?了家书肆。”
听到他说的这些,徐予和猛然?想起一个?人,“陈广元?”
赵洵点?头:“就是他,你知道他?”
徐予和道:“不就是陈氏书肆的掌柜吗?我常去他那里买词集文稿,先前刘圭拥兵谋反,封锁都城,是他告诉了我们出城的暗道,也是他告诉了我外翁遇害的隐情?,可他并不知道陈寺丞私下会面的人是谁。”
“他的确不知道,但我根据他提供的线索,查到此?事与刘圭有?关,苦于没有?证据,也不敢打草惊蛇,只能暗中提防,后?来经过岑希提醒,发现与柳枯青也脱不开?关系,虽然?不知这次柳枯青到底打着什么主意,但他已沦为阶下囚,命不久矣,兴许是良心未泯,才肯将真相说出。”
折花赠(十)
牢房中的人低垂头颅,盘坐在墙边的干草堆上,自在监牢中见到这人,徐予和?就一直盯着他,可他就像块石头动也?不动,吭也?不吭,手脚被锁链束缚住也?浑不在意,只是静静地端详着手里?的木雕,那块木雕已经很旧了,即便?牢中光色昏暗,也?能瞧见几处凹进去的磕痕。
杜浔打了个哈欠,从?条凳上挪起来?踹了脚牢门,“发?什么愣?徐中丞他们已经到了,柳枯青,你想?说什么便?赶紧说。”
柳枯青仍低着头,不紧不慢道:“如果我说了,别忘了你们答应我的条件。”
“条件?”赵洵斜睨过去,唇角带出一抹冷笑,“阶下囚也?敢妄想?与我谈条件?”
柳枯青慢慢抬起脸,满目云淡风轻,面上甚至还带着笑,仿佛赵洵口中所说的阶下囚全然不是自己,“这条件柳某为何谈不得?”
“柳某?”赵洵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,“或许,我应该换个名?字称呼你更为合适,你觉得呢?”
“穆逢春。”
此言一出,除了赵洵与杜浔,在场众人皆是一惊。
苏洮面色错愕,“穆逢春?他不是早在十?多年前就死了吗?”
徐予和?对?这个名?字也?有些印象,因为当年父亲的被贬之?地渭州,与穆逢春的祖籍华亭离得很近,那里?的百姓们常常说起此人,科考屡屡落第,后?来?做了环州的军事判官,拥护边将营建堡寨,想?靠军功立身却被扣上擅兴边事的罪名?,几经受挫,他选择为昔日的仇敌西羌效力,这样的经历着实令人唏嘘。